「天冷了,我從箱子裡又翻出那件藏青舊毛衣,看看扣子已經掉了兩粒,扣眼也豁裂了好幾個。我把手指頭套在破窟窿裡,轉來轉去,想穿根線縫一下卻提不起興致。這件毛衣實在太舊,式樣也太老了──又長又大地掛在身上,看去年紀都要老上十歲。想拆了卻又萬分捨不得,因為這是廿六年前,我給母親織的,母親只穿過一年就去世了。廿多年來,我一直珍惜地保藏著這件毛衣,每年都穿著它過冬。為了它,我不知多少次背了老古董的名字。」(《煙愁》,p.75,琦君)
不論是作者琦君所在的亞洲文化裡,還是古希臘史詩作家荷馬的《奧德賽》(Odyssey)中,我們都能看見「編織」(kntting)這件事對人類歷史與文化塑造具有非同一般地意義。
當奧德賽(Odysseus)長年在異地漂泊、無法順利歸回時,他的妻子佩涅洛佩面臨到島國民眾與日俱增的吆喝和威脅,要求她盡快辦理招親的事,為這個國家選派新的一位君王。面對諸般刁民而來的壓力,佩涅洛佩於是想到了一個妙計,告訴民眾她將為自己的夫君—奧德賽—編織一面旗幟,作為替他送行的最後一份禮物,而她將在針織布完工的那一天開始進行招親大會。
就這樣,佩涅洛佩開始每天將自己鎖在房間裡和自己的丫鬟合力編織著那塊旗幟,然後偶爾會遇上幾個飲酒作樂後的醉漢進來挑釁她一番。一到了夜深人靜時,佩涅洛佩又會偷偷地將當日已經編好的一些花紋取下,隔天再重新編織一次。對她而言,這是一種等候丈夫盡早回家的拖延戰術,也是一個紀念他們兩人過去點滴的緬懷方式。
如此看來,針織物似乎不再僅僅只是一塊遮蔽赤體的禦寒品,還隱藏著更深一層關於記憶、想像與連結的意涵。
Anna Fisk(2019)就透過了一系列的訪談,與不同善於針織的人進行對話,了解到底有甚麼神秘的力量驅動著他們的編織行為。
根據一些受訪者,「編織」就好比如是在緬懷家中一位已經不在世上的親屬的過程;透過編織的漫漫長路,人們開始去回憶他們與這位緬懷者的過往,試圖把這個人的形象留在自己的腦海裡(Fisk, 2019)。
除此之外,隨著編織的半成品越趨完全,人們也開始將一個抽象的情感轉移到這塊能夠輕撫、珍藏的布料上,讓他們的記憶與情感更加鮮明(Fisk, 2019)。那塊真實的存在彷彿也在安慰這些哀悼者們,這位喪者的精神(spirit)會一直留存在他們的生命中。
參考資料
- 琦君(1981)。煙愁。臺北:爾雅。
- Fisk, A. (2019). “Stich for stich, you are remembering”: Knitting and crochet as material memorization. Material Religion, 15, 553-576. https://doi.org/10.1080/17432200.2019.1676621